家暴受害者报警有用吗？

——“万家无暴”的探索告诉我们：有用！

最近几天，一则妻子长期家暴丈夫，动辄拳打脚踢、甚至开车从丈夫身上辗轧过去的新闻刷爆了手机屏幕。

据报道，江苏一对80后夫妻十几年前一同创业，现在经营着两家公司，算得上是小有成就。而为人所不知的是，女方长期对丈夫实施家庭暴力。据被家暴的丈夫朱先生说，妻子曾对他用酒瓶砸头、菜刀劈头，最严重的一次竟然开车从他身上直接辗轧了过去，导致小朱腿部粉碎性骨折，身上多处受重伤。

人们总希望家庭是“温暖的港湾”，但现实中类似小朱遭遇的家庭暴力案例总是屡见不鲜。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数据显示，我国大约有24.7%的家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，而涉及家庭暴力的故意杀人案件占到全部故意杀人案件的近10%。家暴的受害者不仅包括女性，也包括男性，既有中青年，也有老人和儿童。

不久前，好公益平台公布了第三批优质公益产品，“万家无暴”项目成功入选，成为目前平台47个入选公益产品中唯一的反家暴公益产品。

“万家无暴”项目于2015年3月在湖北省监利县启动，在当地妇联、公安等部门的支持下，经过三年多实践和探索，已初步形成了“妇联+公安+社会组织+”的工作联动方式，通过建立预警系统和开发出一套可复制的工具《家庭暴力诊断手册》，在县级行政区域内探索建立家暴受害人社会支持系统。

 “万家无暴”项目的发起者是当地一家县域级别的社会组织——监利县蓝天下妇女儿童维权协会（以下简称“蓝天下”），成立时间并不长，但三年多的探索取得的成果却令人称道。项目是如何有效链接妇联、公安、民政等政府部门，支持他们在反家暴系统中各司其职的？取得了哪些有益的经验？能否规模化发展，让更多家暴受害人受益？近日，好公益平台对万家无暴项目发起人万飞进行了采访。

建立覆盖全县的家暴预警系统

好公益平台（以下简称“好”）：首先很想了解，是什么促使你们决定开展反家暴项目？

万飞（以下简称“万”）：这可能和我的本职工作有关。我是监利县公安局法制大队大队长，经常遇到家庭暴力导致的案件。2015年3月，“蓝天下”连续接到两起家暴求助，一位结婚刚满7天的妻子被丈夫殴打；一对夫妻结婚多年，妻子长期被丈夫家暴。接触的家暴受害人多了，我能深深感受到他们的无奈和无助。我们开始思考，家暴受害人有哪些需求，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？就有了做这个项目的初衷。

好：“万家无暴”是如何找到这些家暴受害者的？因为很多人认为家暴是家务事，“家丑不可外扬”。

万：我们的项目最初主要在监利当地开展，很多地区是农村。“家务事”“家丑不可外扬”的观念在农村更严重。在项目开展初期，我们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想办法找到这些家暴受害人，同时建立预警系统。

家暴被知晓有几个途径：被家人、邻居看到、听到；通过公安110接警台、妇联12388求助热线或到基层妇联求助。我们以各乡镇为单位建立微信分群，每个分群的群主是这个乡镇的妇联主席，在各乡镇分群的基础上再建立一个县域的微信总群，让110接线员、12388求助热线接线员入群。每当有家暴求助，各分群主就会同步到县级群。这样信息层层传递，我们就能第一时间了解有家暴案件发生。这样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，2015年我们只收集到25起家暴信息，2016年是78起，2017年120起，2018年前4个月就有149起。

好：获得家暴信息后，项目如何对受害者进行援助？

万：首先是通过线上的电话回访，确定家暴是否发生，具体的情况，以及受害者的需求是什么，为下一步工作做好准备。

我们团队中有专业的心理咨询师，在打电话时，一般要先做自我介绍，我们是谁，为什么给她打电话。回访中，我们要做两项评估，一是情绪评估，二是危险等级评估。如果受害人有再次遭受家暴的高风险或有自杀可能的，我们会建议受害人应对或进行危机心理干预，同时还会向公安机关通报提请高度重视。比如，一名被丈夫家暴的妻子，我们判断她很有可能再次遭受丈夫施暴，就派出志愿者陪同她出庭。她丈夫还想趁机对她施暴，被我们的志愿者当场制止。同时，我们还会视情况为受害人做一些必要的指导，比如如何收集和保存证据、如何从妇联和公安等部门获得有效的法律文书等等。

探索“妇联+公安+社会组织+”

反家暴模式

好：项目如何撬动政府部门有效参与？

万：妇联、社会组织和公安是“万家无暴”项目的三个支点。妇联负责出面与公安、法院、民政等各责任主体沟通。“蓝天下”负责设计整个支持系统的各支撑点、提供具体服务。如依托民政系统的救助管理站共建反家庭暴力庇护所，依托公安机关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共建反家庭暴力鉴定中心，培训妇联干部、心理咨询师志愿者、一线公安干警等，并为家暴受害人提供服务。此外，“蓝天下”还制订、提供沟通函和制度模板，比如为妇联提供与公安机关沟通的模板《关于进一步重视家暴案件办理工作的函》，向公安提供《XX公安局办理家庭暴力案件工作规范》等。

公安机关主要是按法律规定，及时出警，调查取证，根据违法情节作出处理。项目重点推动各地公安机关出台反家暴细则，并监督其严格实施。从法律规定看，几乎所有家庭暴力都是违反《刑法》或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的行为，一线公安干警必须树立“反家暴是法定职责”的认识。观念改变虽然过程艰难，但改变后，成效显著。2015年以来，监利县公安局对8名加害人追究了刑事责任、治安拘留了16名加害人、出具了《家庭暴力告诫书》80余份。

好：从现在的探索来看，项目能够为受害人提供哪些帮助？

万：在电话回访的基础上，项目可以针对受害人的不同需求提供不同的服务，比如到家中或医院看望慰问、心理疏导、为受害人免费鉴定伤情、为异地通婚、娘家在外地的受害人提供临时安全住所、为受害人提供咨询指导，对最急迫解决的问题给予建议、对公安机关案件督办、为受害人提供法律援助、以及通过“蓝天下”参与的婚姻家庭纠纷调解委员会调解家庭纠纷，修复受损的家庭关系或为受害人离婚提供支持。

好：项目开展三年多来，有没有给您印象比较深的一个案例？

万：今年3月8日，我们收到一起家暴信息。一位女士因为怀疑丈夫有外遇，与丈夫发生激烈争吵。她丈夫盛怒下，一拳打在她脸上，当时就鲜血直流。

在警方开展工作的同时，我们的心理咨询师给这位女士打通了电话，了解到这位女士与丈夫结婚16年，之前夫妻关系很好，但近两年来，丈夫对她越来越冷淡，她发现丈夫与一女性往来密切，但丈夫拒不承认有出轨行为，情急之下就动手打她，因为打得不严重，她从来没有报过警。想到家里生活一团糟，脸上的伤又好不了，这位女士有了轻生的念头。心理咨询师一边倾听、舒缓她的情绪，一边告诉她新的整形技术可以轻易解决她脸上的疤痕问题。在随后一周里，咨询师一直通过电话、微信陪伴她。

等这位女士情绪稳定后，心理咨询师陪她到监利县反家庭暴力鉴定中心免费鉴定了伤情。通过蓝天下与公安机关的协作平台及时反馈她有轻生念头的信息，引起办案单位高度重视。在查清她丈夫殴打他人的违法行为后，监利县公安局依法对她丈夫治安拘留五日。

后来，心理咨询师还针对这位女士的情况，就如何改善夫妻关系提出了建议。

为规模化发展做好了准备

好：今年4月，“万家无暴”入选了好公益平台，这意味着项目已经做好了规模化的准备。您认为，万家无暴的项目模式从哪些方面看是具备规模化条件的？

万：这几年来，在项目的推动下，监利县妇联、公安与蓝天下的合作日趋密切，妇联服务手臂延伸，人手不足不再是问题。公安促进了执法规范化建设，社会力量的介入为社会矛盾的化解起了重要作用，也补齐了工作短板。

2017年，湖北省妇联的公益创投工程“公益木兰”定制了万家无暴项目，“蓝天下”与湖北楚馨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合作形成了可异地复制的公益产品。《家庭暴力诊断手册》包括多个子文件，就项目实施中各环节需要解决的问题提供了方案模板。“万家无暴”首次在潜江市推广。

2018年，“公益木兰”把反家暴项目列为征集项目类别之一，预计今年将在湖北省内的10个地区试点万家无暴项目。我们认为，只要社会组织有意愿有决心做好反家暴工作，当地的妇联、公安等部门有意愿有决心支持项目，万家无暴的项目模式和经验就能在更广泛的地区传播复制。

好：今年“万家无暴”还入选了好公益平台，您对平台有什么期待？

万：项目入选好公益平台是对我们这些年工作的一个认可，非常高兴能够入选。这几天在北京，我们参加了好公益平台举办的筹款训练营，对我们这样的县域社会组织如何开展筹款帮助很大。我想这也是平台为我们提供的能力建设机会。我希望好公益平台能够为我们提供更多资源对接的可能。反家暴是个社会议题，希望有更多人加入到反家暴的行动中来，我们一起努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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